膀胱癌在我国是最常见的泌尿生殖系恶性肿瘤之一, 严重威胁着人类的生命健康。目前, 根治性膀胱切除术(radical cystectomy, RC)和盆腔淋巴结清扫术(pelvic lymph node dissection , PLND)是肌层浸润性膀胱癌和高危非肌层浸润性膀胱癌的标准治疗方式[1], 其中, PLND所起到的分期和治疗作用已得到公认, 然而其清扫范围尚没有统一的标准。笔者结合PLND的研究进展及中山大学孙逸仙纪念医院泌尿外科的实践经验, 就膀胱癌PLND展开讨论。
淋巴转移是膀胱癌最常见的转移方式。淋巴转移的发生率并不低, 结合多个研究的结果, 在行RC+PLND的患者中, 1/4~1/3的患者被发现有淋巴转移[2]。淋巴转移是影响患者预后的重要因素, 发生淋巴转移的患者5年总生存率仅为15%~31%, 而未发生淋巴转移的患者则有超过60%的5年总生存率[3, 4, 5, 6]。另外, 在行RC+PLND后, 淋巴转移相比没有淋巴转移的患者, 术后复发的比例更高(70%~80% vs. ≤ 30%)[7, 8]。目前, PLND已被公认为RC过程中的必要步骤, 早在1982年, Skinner[9]就报道PLND能改善肌层浸润性膀胱癌患者的长期预后, 至今, 有多个研究对比了在RC中进行与不进行PLND对患者预后的影响, 这些研究都表明行PLND能使患者有更好的预后[10]。虽然目前缺乏高证据级别的随机对照试验, 但已有的这些证据足以证明在对肌层浸润性膀胱癌患者行RC的同时, 应该进行PLND。另外, 有一项纳入114例临床分期为非肌层浸润性膀胱癌患者的研究[11], 在行RC+超扩大淋巴清扫后, 发现有9例(7.9%)发生淋巴转移, 其中6例为cT1, 3例为cTis, 提示了术前分期为非肌层浸润性膀胱癌的患者在行RC时也有必要行PLND。
综上, 有理由认为膀胱癌患者在进行RC的同时, 都应进行PLND, 以期清除潜在的转移灶和获得更准确的N分期, 但是PLND清扫范围仍有很大的争议。
目前PLND的清扫范围尚无统一的标准, 清扫范围主要有以下几种说法:(1) 标准淋巴清扫; (2) 扩大淋巴清扫, 即在标准淋巴清扫基础上扩大清扫至主动脉分叉以下; (3) 超扩大淋巴清扫, 即在扩大淋巴清扫的基础上再扩大清扫至肠系膜下动脉水平以下。
不可否认, 范围更大的淋巴清扫可以为患者提供更准确的病理N分期, 也可以清除小范围清扫所遗漏的淋巴转移灶, 甚至一些潜在的微转移灶。Dorin等[12]的研究纳入646例行扩大淋巴清扫的膀胱癌患者, 发现23%的患者有淋巴转移, 在这部分患者中, 髂总动脉分叉以上发现有阳性淋巴结的患者占比高达41%, 这些淋巴结转移的位置已超出了标准淋巴清扫的范围, 提示扩大淋巴清扫范围的必要性。2014年, 本课题组做的meta分析[13], 旨在研究扩大淋巴清扫与非扩大淋巴清扫对膀胱癌患者无复发生存率的影响, 纳入6个研究总共包含2 824例患者, 分析结果发现相比进行非扩大淋巴清扫的患者, 那些行扩大淋巴清扫的患者的无复发生存率更高(HR=0.66, P< 0.001); 亚组分析中, 不管是淋巴转移(HR=0.58, P< 0.001)还是没有淋巴转移(HR=0.68, P=0.007)的患者, 扩大淋巴清扫者都有更高的无复发生存率, 同样在pT3~4亚组中也有类似的结果(HR=0.61, P< 0.001), 而≤ pT2亚组的无复发生存率则未发现差异有统计学意义(HR=0.95, P=0.81)。同年, Bruins等[10]的系统综述, 也同样指出, 扩大淋巴清扫相比其他范围更小的淋巴清扫方式能使患者有更好的生存结局, 并且也不增加围手术期并发症及死亡率。然而也并不是所有的患者都能从扩大淋巴清扫获得更好的生存结局, Simone等[14]的一项回顾性研究则表明, 对于< pT2的膀胱癌患者, 相比标准淋巴清扫, 扩大淋巴清扫并没有带来更高的无病生存率和肿瘤相关生存率; 在上述本课题组的meta分析中也得到类似的结果[13]。
至于是否有必要进行超扩大淋巴清扫, 有一项多中心研究对比了扩大淋巴清扫和超扩大淋巴清扫对患者预后的影响, 发现两者的总生存率或无复发生存率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15]。最近的一项单中心回顾性研究也得到类似的结果[16], 相比扩大淋巴清扫, 超扩大淋巴清扫并没有带来更高的无复发生存率(P=0.87), 然而也有报道提示部分患者淋巴转移可发生在主动脉分叉以上, 郝翰等[17]的回顾性研究中, 淋巴转移的患者中有5.1%(5/99)转移发生至主动脉分叉以上, 并且值得注意的是, 纳入研究的患者并非都行超扩大淋巴清扫; Jensen等[18]也曾报道, 在纳入的170例行RC+超扩大淋巴清扫的患者中, 25.3%发生淋巴转移, 而其中转移至主动脉分叉以上的就占了16.3%(7/43)。若这部分患者手术时未行超扩大淋巴清扫, 则必将遗漏转移的淋巴结, 因此, 笔者认为仅根据上述的两个对比研究的结果来否认超扩大淋巴清扫的作用可能就显得过于武断。
由此可见, 目前对于PLND清扫范围的选择仍没有定论。
面对目前的争议, 应该如何选择淋巴清扫的范围困扰着泌尿外科医生们, 我国目前的指南推荐大部分患者行标准盆腔淋巴清扫, 对于术前或术中怀疑淋巴转移者应考虑扩大淋巴清扫[19], 换句话说, 即是根据术前或术中对N分期的评估来决定淋巴清扫的范围。设想如果术前或术中的N分期能达到更高的准确度, 那么医生们可以针对个体来确定最佳清扫范围, 从而使获益最大化。
下面分别介绍术前和术中评估N分期的研究进展, 以及两者在指导淋巴清扫中所起的作用。
目前术前N分期主要通过影像学检查, 然而传统影像学检查如CT或MRI准确性并不高, 有研究报道[20, 21, 22, 23], 它们在评估膀胱癌N分期的敏感性仅31%~45%, 因此学者们试图寻找更为准确的方法来评估膀胱癌术前淋巴结转移状态, 从而指导治疗。
超微超顺磁氧化铁MR (ultra-small super-paramagnetic particles of iron oxide-MR, USPIO-MR)就是一个例子, USPIO是一种嗜淋巴细胞纳米颗粒, 静脉注射后能被正常淋巴结中的巨噬细胞摄取并积聚, 从而降低正常淋巴结在T2加权像中的信号, 而转移淋巴结中的巨噬细胞较少, 只摄取极少的USPIO, 所以在给药前后, 恶性淋巴结在T2加权像中信号基本不变, 利用这个原理可鉴别淋巴结的良恶性[24]。Birkhauser等[25]通过联合USPIO-MR和弥散加权MR(diffusion-weighted MR, DW-MR)来鉴别膀胱癌和前列腺癌患者正常大小的盆腔淋巴结的良恶性, 发现敏感性为65%~75%, 特异性为93%~96%, 提示USPIO-MR有一定的应用前景, 但因其有创性、高花费和潜在的毒副作用可能限制它的临床应用。
另外还有学者通过建立术前预测模型, 来预测膀胱癌患者发生淋巴转移的风险, Karakiewicz等[26]通过纳入经尿道电切(transurethral resection, TUR)所得的肿瘤T分期和G分级这两个因素, 构建了术前预测淋巴转移风险的诺模图(Nomogram), 但其预测准确性仅为 63.1%。随着高通量筛选技术的发展, 基因模型越来越多地被应用到疾病预测当中, 到目前为止, 运用基因模型来预测膀胱癌患者淋巴转移风险的报道仅见2篇[27, 28],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最近Seiler等[28]报道的51-基因预测模型, 其受试者工作特征(receiver operator characteristic, ROC)曲线下面积(area under the curve, AUC)高达 0.82 (95%CI: 0.71~0.93), 提示有较高的预测效能, 然而该模型需要的是一种复杂并且花费较高的技术— — 全转录组表达分析技术, 其临床应用可能会因此受到限制。
对于术中的评估, 有泌尿外科医生主张在术中根据淋巴结具体的解剖现象来判断是否有转移, 但事实上, 通过肉眼观察或者触摸不仅很难准确辨认淋巴结的良恶性, 也无法辨认出潜在的微转移, 因此寻找其他更为合理、准确的评估方法尤为重要。
2004年, Abol-Enein等[29]的一项前瞻性研究纳入了200例接受超扩大淋巴清扫的膀胱癌患者, 结果发现在这些患者中, 骨盆外淋巴转移总是伴随着闭孔淋巴结和/或髂内淋巴结的转移, 因此他们将骨盆内淋巴结(即髂内、髂外和闭孔淋巴结)称为前哨区域(sentinel regions)。后来, 同样是该团队的另一个前瞻性研究也支持这样的结果[30], 因此他们建议手术时先进行骨盆内的淋巴清扫(标准淋巴清扫), 若术中冰冻切片结果提示骨盆内淋巴结转移, 则将清扫范围扩大至肠系膜下动脉水平, 否则扩大清扫范围是没有必要的。Baltaci等[31]的研究证实了在RC中淋巴结术中冰冻切片检查的可靠性, 其敏感性和特异性分别为94.7%和100%。然而有多个报道称, 膀胱癌淋巴转移存在跳跃转移(skip metastasis)的现象, Leissner等[32]把膀胱癌相关的引流淋巴结分为3个级别, 髂总动脉分叉以下的淋巴结为第1级淋巴结, 髂总动脉分叉以上、主动脉分叉以下的淋巴结为第2级淋巴结(包括骶骨前淋巴结), 主动脉分叉以上、肠系膜上动脉水平以下则为第3级淋巴结, 淋巴跳跃转移即是在第2级或第3级淋巴结发生转移而第1级淋巴结却是阴性的。在淋巴转移的病人中, Steven等[33]报道发生跳跃转移的占6.3%(4/64), Jensen等[18]报道其发生率为4.7%(2/43), Ugurlu等[2]的研究则有10.3%(3/29), 可见跳跃转移也并非是一种罕见的现象, 这使得Abol-Enein等[30]的建议也陷入争议。
术中淋巴显像也是一种较有前景的辅助技术, 吲哚菁绿(indocyanine green, ICG)是一种在近红外光谱范围内有较强吸收且无毒的荧光染料, 临床上被用于血管成像、血流检测、肝功能评估和肿瘤前哨淋巴结显像等。Inoue等[34]在2013年首次证明了将注射ICG应用到膀胱癌前哨淋巴显像的安全性和可行性。在随后的2014年, Manny等[35]对10例膀胱癌患者在行机器人辅助RC过程中进行了ICG淋巴显像, 除了1例患者可能因为膀胱壁严重增厚(> 2 cm)而未能成功之外, 其余9例都显像成功, 在这9例患者中病理报告的阳性淋巴结总共有3个, 而这3个在术中都有显像。同年Schaafsma等[36]也探究了不用ICG注射方式对显像效果的影响, 发现单纯膀胱壁浆膜下注射的病例都没有显像(0/5), 单纯膀胱壁黏膜下注射有33%(1/3)的病例显像, 而使用膀胱壁黏膜下注射+生理盐水充盈膀胱这一方法, 成功显像占92%(11/12), 展现了第3种方法在膀胱癌ICG淋巴显像中的优势, 另外, 在12例成功显像的患者中, 发现有3个恶性淋巴结, 其中有1个在术中并没有显像, 说明了假阴性存在的可能性, 以上报道都属于初步研究, 要得到更有说服力的结论还需样本量更大的临床试验。尽管如此, 还是可以看出ICG淋巴显像在膀胱癌术中评估淋巴结状态所起的作用, 并且它还有助于分辨出计划清扫范围以外的潜在转移灶, 从而指导更合理的淋巴清扫范围。
有关膀胱癌淋巴清扫范围还存在着诸多争议, 目前有两个相关的随机对照临床试验正在进行:(1) Standard or Extended Pelvic Lymphadenectomy in Treating Patients Undergoing Surgery for Invasive Bladder Cancer(美国临床试验数据库试验编号:NCT01224665); (2) Limited vs. Extended Lymphadenectomy LEA(美国临床试验数据库试验编号:NCT01215071), 这两个试验都对比了不同淋巴清扫范围对膀胱癌患者预后的影响, 有望为淋巴清扫范围的选择提供有力的证据。尽管如此, 笔者相信未来就膀胱癌淋巴结清扫还应该向个体化治疗或精准治疗发展, 不应单单是确定何种范围更加合理, 或者规定某一类人应做何种范围的清扫, 而应是更精准、更合理地确定某个个体的清扫范围, 以达到利益最大化。为实现这一目标, 术前和术中对N分期的评估将起到重要的作用, 因此值得泌尿外科医生及相关研究工作者去研究和探索, 相信随着技术的发展和研究的深入, 人们终将解决现存的争议, 造福膀胱癌患者。
The authors have declared that no competing interests exist.